画与题跋

所谓题跋，就是写在画面上的文字，写于上首称题，写于尾部称跋。书画上的题诗、题记、款识都属题跋的范围。把文学的语言，诗情词意运用到绘画上，这是中国画区别于西方绘画的一种很独特的文化现象。安章遣句，小品可珍，流水潺潺，让读者领教画的宏旨，点石成金，美不可言。以题跋为记、为诗，追命夺魂于诗文的情味，这比西方绘画要多一个层次；而且，题款对全画章法的影响，可谓举足轻重，一幅没有题款的画作，往往不如题款与画面相结合所构成的章法那样变化多端和出奇制胜。

从我的习画过程，沉味于画的题跋，对照着赏画，即有一种令人陶陶然而留连不已之感。对着齐白石的草虫、花鸟、山水画，读他的画面题句，如“小鱼都来”、“蛙声十里出山泉”，这种乡土乡心，乡心与意心相接，令人引起无限的遐想。本来普普通通的一株白菜，白石老人入画后，他命题为“清白传世”，立意之高雅，又何尝不是老人自己人格的写照。清人郑板桥的画跋，读后让人浮想联翩，至以为赏。例如：“新竹高于旧竹枝，全凭老干为扶持，明年再有新生者，十丈龙孙绕凤池。”、“乌纱掷去不为官，囊橐萧萧两袖寒，写取一枝清瘦竹，秋风江上作鱼竿。予告归里，画竹别潍县绅士民。”郑板桥作画特爱写题跋，他曾说过这样一席话：“文与可墨竹诗云：‘拟将一段鹅溪绢，扫取寒梢万尺长。’梅道人云：‘为补有亭深竹里，也思归去听秋声。’皆诗意清绝，不独以画传也，不独以画传而画益传。”这里所说“不独以画传而画益传”，指的是题跋诗功用之深。扬州八怪都善题跋融画，傅抱石评论是：“当十七、八世纪的画坛，‘扬州八怪’的贡献，就在于创造性的发展，扩大了许多生动的题材，丰富了许多现实的内容，提倡以诗、书、画、印的综合发展。特别是后者，他们做出了辉煌的业绩并留下了丰富的财富”。

画中有景有情，有画有跋，“诗中有画，画中有诗”，最早出于唐王维之创，他创立水墨画，并首创诗文题跋，以文学与绘画的有机结合，代有相传，苏东坡、宋徽宗、赵孟，董其昌、徐渭而至清代石涛、八大和扬州画派，以及上述当代的齐白石、李可染、李苦禅等的艺术实践，无不以题跋相融与画，抒其吟唱笔墨之情。由此说明具有悠久历史和优良传统的中国画，题跋之加似不可或缺的。我国先辈画家积累的这个经验很值得借鉴发扬。

融会古人，心慕手追，我在作画中于题跋的结合，亦迹于我的画幅。以山水画为多。例举之：

“山本静也，水流则动，水本动也，人画则静，静存乎心，动在乎手，心不静，则乏领悟在神，手不动，则短活泼之机，动根乎静，静极则动，动斯活，活斯脱矣。甲戍年”《山欲静》。

“横涂竖抹兴独浓，意气淋漓碧落中。锦绣山河染画格，风云卷笔赋雍容”。1992年《山风》。

“画家自右丞以气韵生动为主，遂开南宗法派，用笔则刚健中含婀娜，不事粉饰而神采出焉，不务矜奇而精神注焉。”《山月随人归》。

“谷口春残黄鸟稀，辛夷花开杏花飞，独怜幽竹山葱下，不改清荫待我归。八桂乡僮人结茅，喜靠山傍水，舍前舍后，竹木成林，夏荫、冬可避风。洞人建文记。”

上列之题记，见于岭南出版社出版之《莫建文画集》，有自记亦有他作为记，画以文释，文以画扬，虽出两家，而笔墨则一气也。

我在素描、写生中，也喜遵循“题跋”之构，在画幅上写一点联想的话，“披图可鉴”，即兴表达自我情绪。我且亦将它作为“题跋”为称。